光影门外看-翁子光 最佳与最爱

继去年的《星光梦里人》(The Artist)之后，《Argo救参任务》(Argo)再一次令人觉得「奥斯卡最佳电影」这块铁是永远成不了钢，这十多年来，它带给作为对人文有所追求的我们，实在太多次的失望了，当年《写我深情》(Shakespeare in Love) ，然后到了03年的《芝加哥》(Chicago)，竟然可以击败《此时‧此刻》(The Hours)和《钢琴战曲》(The Pianist)？然后陆陆续续出现的《魔戒3》、《一百万零一夜》、《皇上有话儿》，都是鸡肋之选，《拆弹雄心》(The Hurt Locker)也明显跟嘉芙莲碧格露新作《追击拉登行动》(Zero Dark Thirty)差了一个档次，最令人愤怒的，当然是06年的《撞车》(Crash)，竟然赢了《断背山》(Brokeback Mountain)和《冷血字传》(Capote)，简直是六月飞霜。

以为奥斯卡的一错再错，已经令我麻木了，可是到今年的《Argo》，还是令EQ偏低的我忿忿不平，这只不过是一部拍给美国活在幸福摇篮的人民看的冒险幻想曲，与政治无关，别跟我说什么真人真事，不提我还觉得电影没那么幼稚，然而其提名名单中的对手如《黑杀令》(Django Unchained)好看但不耐看，《南荒的童话》(Beasts of The Southern Wild)我喜欢但没有感动，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(Life of Pi)我也很喜欢，但深感不是李安最掏心掏肺之作，一直觉得李安是一条变色龙，知道怎样才能走进观众的心，但他交了多少心又是另一回事，然而的而且确，我最感受到他内心世界的《冰风暴》(The Ice Storm)及《胡士托风波》(Taking Woodstock)是没有彻底成功，《少年Pi》精致灵动，但在我心中她并不比那座绕着雾气的《断背山》更美。
马后炮地说，《林肯》(Lincoln)当然不会赢，在今时今日民主党抬着头的美国，这电影的主题极其量只是「原来共和党也做过好事」，把林肯拍成甘地的偏颇当然无稽，但电影对政治深度的把握，在节奏缓慢却细致精博的铺陈中，表现出厚重的史文气度，而且不失正义的精气，在峰回路转的剧情中，对观众之于含蓄细节之洞察力，既是挑战也是尊重，加上演员精湛的集体演出，美术及摄影上把持传统电影美学发挥得淋漓稳妥，也是我认为这是史匹堡最佳作品之一的原因，剧情后段的正义彰显处更是拍得令我喜极而泣。
《少年Pi》和《林肯》无疑已经是全年最得体的「最佳」，但我的心头好却是《爱》(Amour)和《大师》(The Master)。我喜欢《爱》那种朦胧的感觉，虽然顺叙却又刻意时而拖曳时而短促的节奏，对白、处境设计，以至人物动机都不拘一格，其不拘一格又真正做到非为娱乐也非为设计于观影愉悦感，几乎达到一种以实验性去取代经营感的闷局不安，在全盘不脱离传统戏剧的元素反传统。而且一如米高汉尼卡所有作品一样，电影就是抓住人性在脆弱所发出的诡奇之光，呼应着黑暗，迈向必然的枯萎。
至于《大师》，更是令我为之惊艳。这是非常好看的电影，一个是半真不假的哲学家，充满了戏子的寂寞，一个是蒙蔽于美国所谓自由主义而不知何去何从的代表人物，心里真的有着不吐不快的人生哲学思考，则充满了疯子的寂寞。对白充满了密码一样的魅力，很后现代的病态，在思索中的沉郁绽放芬芳。影片前段一场戏，特写一个又一个行将退役的美军那诚恳又沧桑的脸，简单而逼人的一幕，还有全片把五、六十年代美国全民皆中产的虚无性，都表现得很好。祖昆冯力士(Joaquin Phoenix)的演出是惊人的，切肉不离皮的入戏，天才白痴式的警世者，跟菲腊西摩荷夫曼(Philip Seymour Hoffman)每场对手戏交杂了对弈与情愫，说明了知心者必是你最好的敌人，因为最能令你脱胎换骨的敌人根本就是自己，一场精神面貌之舞。但也因为题材要说的太大，只有意识流的东西才能轻巧地覆盖，致使电影要表现的不是一种很容易阅读的东西，是放弃了一些表面的东西，直接跳去一些抽象的元素，如果不接受这样可供自己代入的观影经验，观众就会完全不能入戏，所以注定这部戏是令人爱恶分明，但知音者也该当在看戏时如入出神之旅。